——纪念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成立60周年
一、相识古生物所
“喂,您好!我是中科院南京地质古生物所人事处的栾冰,很高兴告诉你我们单位现在还有一个硕士研究生招生名额,如果你有兴趣,请前来参加复试……”这是当时2001年4月的一天栾老师给我的第一个电话,正是这个稍带南京口音的电话让我最初听说了这个研究所,也从此改变我的求学历程。由于当时我是外单位的调剂生,短短这几句话中的“古生物”、“研究所”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虽说我学的是生物学,但对古生物知之甚少;同时也很难将三者想象他们之间的联系。放下电话,连忙在网上查了一些,才得知该研究所成立于1951年,其前身为中央研究院地质研究所及前中央地质调查所等机构的古生物室。著名地质古生物学家李四光教授为首任所长,是一个从事古生物学和地层学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的综合性研究所。让我进一步搜索时得知是这个小小的有100多人组成的研究所当时居然有5位院士,顿时让我起敬不已!心想一定前去慕名会会。这就是我对古生物所的最初朦胧的认识。
2001年5月8日凌晨,烟雨弥漫。从南京火车站下车,按照栾老师的所指路线,转2路到鸡鸣寺站下车后,西行先是看到了醒目的“古鸡鸣寺”的石牌,在后方片隅的地方,只见入口处看到一块近身才能看到的“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所”这几个石刻字才确信就是这个地方了,这些费些眼力才能看到的字突然觉得与我最初想象中的大不一样,或许是低敛吧,心想着。走进几步,发现道路泥泞,当时正值博物馆兴建,红楼改建。不过,当时正值浓春,所里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枝繁叶茂。另外,所里古色古香的青砖黛瓦,碧檐翅角式民国建筑给我留下了古朴醇厚的深刻印象,加上当天清晨的淡淡雨雾,心想这就是做学问的佳地,学术的殿堂了。
由于是调剂生,当时就我一个人参加复试。复试主要问及自己大学的专业背景及植物方面的知识。在问答的过程中,还记得当时有老师问到列举黄山的几种代表性植物,这个当然没问题,但被另外一个老师问倒了,题目是“长江三角洲是怎么形成的”,这一简单问题,居然我答成是构造运动、地壳下降造成的,顿时引来面试的几位老师善意的笑声。后来,即将结束时,老师们问我有没问题要问的,或许处于当时的无知者无畏,还记得当时问了个傻问题“所里出访交流的机会多吗?”,几位老师又同时笑了。十年过去了,我跟随导师相继走访了几个国家,近些年也在日本继续深造,可想当年的无知。不管怎样,这次复试还是记忆犹新,当时“短短在南京的几天,足让我留恋。首先,最让我留下形象的是人事处栾冰老师的热情、负责、体贴,正是她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使我面试轻松和自信;其次是古生物所浓浓的学术气氛,足使我感受到博深的学术和科学家那种治学严谨...”(引自日记)。这就是我和古生物所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当年8月6日,我顺利接到了古生物所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现在还依然记得那封通知书上的封面是蓝色的科学院大楼背景,印有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路甬祥的勉励致辞。怀着来之不易的通知书,顿时感慨万千也激动万分。感慨的是为了这一刻,我用了近半年晚上的时间考研复习,期间寄托了家人多少的期望,也凝聚了自己对前景的美好向往!激动的是能为心中一直向往的学术殿堂——中国科学院所垂青,这是我莫大的幸运,自豪之情油然而生。由此,这份通知书也变的沉甸甸起来,心想既然来之不易,该好好珍惜,决不能辜负古生物所对我的期望! 就这样8月30日,我第二次来到了南京,这一次走进了古生物所的大门,正式成为所里学生队伍中的一员。
二、求学古生物所
1. 硕士研究生阶段
“研究所背靠鸡笼山,依偎鸡鸣寺,古木参天,自然环境自从一体,犹如城中深藏得世外桃园,走出几步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夜此时,不闻人声鼎沸,只有冷冷清清,如清秋徐来,稍带萧瑟。没有电视,没有平日朋友之间的喧哗,只有一眼的幽静,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引自日记),这是入学第一天时的真实感受。
2001年9月7日,所里举行了新生见面会,参加的所领导有沙金庚所长、杨群副所长、周志炎院士、王怿、王向东等研究员。在当天日记中,写到“基础要扎实深入、视野开阔,切忌急于求成、好高骛远”、“严谨、求实作风”、“先做人,再做学问”(沙所勉励语);“立志、做一个有意义的人”(周院士);“珍惜时光”(曹瑞骥前所长);“锻炼体魄”(王怿研究员)。这次见面会其实就是新生欢迎会,也是新生动员会。会上,没有华丽的言辞,言语凿实,都得是老师们自身的科研切实体会,是对新入学学生的关爱和勉励。“通过见面会,身感压力挺大,主要来自感觉自身基础薄弱。相信此次金陵求学是我一生中新的起点,面对崭新的未来,虽然有憧憬,但也不知如何着手……不过我会把握这次机会,用激情和青春,把爱和汗水洒在南古所,脚踏实地一直前往,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摘自当天日记)。
开学之后,面临选课。由于研究所规模较小,学生较少,南京的几家科学院研究所都集中到南京地理湖泊研究所聘请东南大学、南京林业大学统一授课英语和政治。除此,主攻专业课由导师亲自面授或导师指点阅读书籍撰写读书报告的形式授课,专业相关课则主要在南京大学自选课程。我们这一届共录取了六位硕士研究生,其中有两位是保送生,而我之前曾工作了一段时间,相比发现基础还比较薄弱,同时大学里学的是现代生物学,对古生物学,特别是地质学非常欠缺,不免深感压力。一开始就选了十几门专业相关课,从此往来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及南京林业大学,成为候鸟式学习生活:晨晚“蜗居”在所里处东角的仓库楼二楼,白天骑自行车奔走各个高校上课,在研究所和各大学中频繁穿梭。紧张学习生活之余,我们也会巡游所周边的自然风光。古生物所东接九华山,北临玄武湖,西连鼓楼,背湖临城,紧邻鸡笼山、台城柳、胭脂井、千年古刹鸡鸣寺等知名景点。这一建筑历史悠久、古色古香与古生物所浑然一体而相得益彰。另外,常年浓荫绿树,翠色浮空,风景兼具南方秀气和北方的粗犷。加上所里幽静的环境,一直认为这就是求学治研的圣地!
之后面临选择导师。研究生求学阶段最重要的专业引路人当然是导师了,选导师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选择自己的未来。为此,所里也很谨慎,先发给我们一张表,上面列举了将招生导师的名字及专业介绍,希望我们能结合自己的专业背景,自行自由选择。由于自己青睐现代植物分类学,虽然上了一段时间的普通地质学、地层学、地史学等地质相关课程,还是对地质方面兴致不高,于是我个人偏向跟现代接近的新生代植物方面的比较合适。当年,看到正好王伟铭研究员有这个招生意愿,我毫不犹豫选择了他研究领域的新生代孢粉地层学。
都说学生生来就是畏惧老师的,我也不例外。虽然对王老师的研究领域和课题抱有较浓的兴趣,但一想到去独自拜访他还是忐忑不安的,心里免不了见之前的紧张和心跳加速,或许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有关。“抱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心态,我终于鼓起勇气踏进了研究大楼202室,拜访了王伟铭老师,“很早就想去拜见,但一直不敢...与王老师谈话时,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从容、自如、亲和、平静让我顿生好感,让我体会到了做为一个研究人员的气质……”,“王老师说话很鼓舞人,培养自信,给我信心,他说复试时几位评委对我形象较好……这次拜访王老师给了我最大的自信。同时他也强调基础要宽,专业要深” (引自2001年9月21日日记)。这次怀着紧张而去,自信而归的第一次与导师面对面的交流让我至今印象深刻。回来想,我是导师第一个学生,需要带好头,不能辜负王老师对我的期望!
值得一提的是,2001年12月26日,临近年关之际,我们所迎来了建所50周年庆典及古生物博物馆的奠基。所庆之日,一改往日严肃幽静的气氛,花坛、路边摆满了鲜花,插满了彩旗,一派喜气。中科院副院长、南京分院院长等领导、中科院古脊椎和古人类研究所、中国地质大学等兄弟单位也前来祝贺。虽当时已进入严冬,丝毫没有影响前来参加庆贺友人的兴致。研究同事,点头致意;同窗好友,握手寒暄;白发老友,拥抱不止。其热闹喜气的场面,让当时的我们颇受感染。所庆也是一场学术聚会。庆典致辞之后,记得当时李星学院士做了其导师、我所第二任所长斯行健的生平事迹和科研贡献的精彩报告。下午所里骨干老师如王军(孢子植物)、王怿(化石模型)、曹长群(P/T界线)、杨小菊(掌鳞杉科)等老师的报告留下来较深的印象,虽然那时并没有进入专业知识的学习,懂得也不多,但从各老师的报告初步了解了我们所各研究领域方向的科研动态和特点。如今我们所即将迎来60周年所庆,十年过去了,仿佛弹指一挥间!
修完一定学分的课程后,第二学年(2002年)学习精力主要聚焦在专业研究方向的基础性训练。作为我研究的对象-植物花粉,由于其个体微小,一般小于200微米,肉眼大多不能见,需要借助显微镜辨别。“过去是认识将来的一把钥匙”作为古生物学的通用准则,孢粉学也不例外。对于新生代孢粉学来说,入门的时候必须认识现生植物的花粉结构和形态,才能鉴定花粉化石。准确鉴定是这门学科最基础的知识。由于当时所里光学显微镜较少,我一般基本泡在王老师办公室看镜子,镜子下的各种各样的花粉各具特色,加上王老师的时时指点,掌握较快,竟然发现它们像一个个小精灵,招人喜爱,从此我喜欢上了这些小精灵,很多时间就陪它们在显微镜下面度过虽有些单调而兴致渐浓,没有劳累的感觉。这一陪直到了今天,我无怨无悔。
三年硕士期间,是初期我和古生物所相识相知磨合的过程,也是后期我专业研究入门的阶段。期间除了学习之外,业余活动也颇为丰富,还记得02年的“五四青年节”,所里组织了学生牛首山踏春、03年11月组织了全体学生浙江长兴、常山-玉山-江山及南京湖山地区的大型野外实习活动和平时所里的学术沙龙活动,丰富了我们的学习生活。当时我们作为学生来说比较满意的就是不用交学费,而且每个月还发给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另外,就是我们学生享有职工福利待遇。期间,我尝试参加了GRE和托福考试,也有幸03年跟随导师有机会出访德国学术交流。总之,三年硕士期间的学习生活充实而丰富。
2.博士研究生阶段
硕士期间的学习只是专业方向的基础知识的入门,深知这样的水平是无法胜任研究工作的。为进一步深造,我顺利通过了古生物所的博士入学考试。
跟硕一一样,博一也是有选课修学分为主,期间因为有一定的专业知识的训练和积累,也帮着导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记得有一次导师让我帮着输入花粉统计数据,由于数据打印在稿子上而非电子版,数字密密麻麻,计算平均数、百分比需要借助手工。那一次,我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请了一个同学帮忙,完成之后就匆匆交了上去,结果没想到王老师发现了一些错误,并重新逐一仔细计算,这件事让我记忆深刻,也从此懂得科研的一丝不苟和严谨的态度,来不到一点马虎和侥幸心理!言传身教总是教导学生的最好方式,为此我受益匪浅!
此间,另一记忆刻骨的是第一篇SCI文章的撰写,现在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由于所里规定博士研究生毕业需要发表一篇国际杂志的SCI检索文章。为了尽早避免这个后顾之忧,根据导师的意见,我硕士论文的材料结果可整理发表。说干就干,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从查阅资料、列举提纲、提出思路、整理材料、图表编制逐步进行。其中最为困难的是英语应运,感觉笔头沉重生钝。就这样一天一点都磨着煎熬中,好不容易凑了一篇。投出三个月之后,居然拒稿,原因是评审者认为英语需要进一步锤炼、某些内容观点也要改正。其实,自己修改自己的稿子除非观点外语言是一下子很难提高的,后来还是根据编辑建议由一个欧美的同行参与修改,来来回回改了数次,才使其接受发表,其前前后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一年中可以说是在煎熬中度过的,不过也使我受益颇多。
相对硕士论文,博士论文要求一定的理论高度、创新亮点和研究深度。博士期间的最后一年时间都拼在了论文身上,毕业论文就是个人三年打制的作品,其品质取决于题目选取、研究设计和个人努力的结果,正如古生物所陈旭院士在一次报告中提出的“三分天赋、七分勤奋”,同时也要注重“学科交叉、自由恋爱”。论文过程中也锻炼了我野外工作时与地方单位打交道的能力,训练了自己相对独立开展科研工作的能力,更为重要的是在此过程中体会的科研所需的素养和精神。
三年博士研究生生涯,是硕士阶段的延续提高、自我完善和自我升华,也是尝试探索未知和相对独立科研工作能力的训练过程。
三、创业古生物所
2007年夏季毕业在即,直接面临找工作现实问题。当时,还比较迷茫,也有些着急,对未来去向没有把握,毕竟我们学的专业是基础理论研究,相对冷门,需求也不大。跟大多毕业生一样,一下子离开曾经呆过多年的地方,眷恋之情,涌上心头,想起当初自己对古生物所的懵懂和向往,也如白驹过隙,六年了!当年8月正好古生物所招聘,抱着试试的态度,提出了申请。之后,顺利通过,正式成为古生物所的一名科研人员,身份也从学生中的一员转变为职工的一分子,融入这个大家庭。身份的转变,意味更多的责任和更大的压力。在我心目中,所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精英分子,所以当你融入其中时,你必须努力更上,不然就要掉队落下。另外,就是以前由导师全程护航,现在必须独立“扬帆济沧海”。自己就是古生物所的主人,当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古生物所更好发展添砖加瓦。
工作以来,在国家自然基金等项目资助下,基于博士阶段取得的“太湖地区全新世以来植被、气候变化”研究成果,紧扣史前人类活动与环境演变的主题,以孢粉为主要手段选择浙江杭州湾一带、浦江流域萧山跨湖桥等新石器时代代表性的遗址剖面或钻孔进行较高分辨率恢复全新世以来浙北平原植被气候变化及与人类活动的关系。四年来,先后主持了“杭州湾跨湖桥新石器时期植被、环境及人地关系研究”、“浙江浦阳江流域全新世以来植被、环境变化及与史前人类活动”并承担了“中国柴达木盆地资源环境科学钻探工程”和科学院创新研究项目“长江三角洲第四纪以来植被、气候环境演变”等课题孢粉研究任务,并在国内外学术期刊上相继发表了相关研究成果。
2009年有幸在中国科学院公派出国留学机会“访问学者”项目及之后日本学术振兴会博士后基金的资助下,我在日本京都府立大学森林植生研究室已度过了两年多愉快而充实的学习生活。在这段时间里,通过交流访问、查阅文献和日常工作,我对该研究室及日本第四纪孢粉学界发展动态有了具体的认知和了解,亲身感触了日本的生活风俗和历史文化,同时结合自身科研工作,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
时正古生物所成立60周年,恰为我进所十年。都说十年一轮回,我见证了古生物所这十年的蓬勃发展;都说十年磨一剑,我很幸运在古生物所这样的环境中求学磨练;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希望能成为能古生物所的一颗有用的树,在这片深厚的土地上滋养雨露、生根发芽和茁壮成长!
真诚祝愿古生物所的明天会更好!
2011年8月30日深夜于古生物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