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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青藏高原地层书-文世宣口述(二)

1976年的考察经历

70年代的青藏高原考察,是对西藏全区的考察,从1973年到1976年,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进行的,确实不容易。

对珠峰的考察,到1968年年底有一个初步总结以后,就搁了下来。停了一段时间,北京方面传来消息说,有人向中央反映,这个考察还要进行。这事我只是听说,详情并不清楚。1972年,科学院提出来还要考察,在兰州开会,我参加了。会议宗旨就是总结珠峰考察,成果要出版,让我们各个单位抓紧整理,另外就是要制定新的考察计划。会期是10月16日到29日,开了两星期,有许多学术报告。有了这次会议,才有了后来的青藏考察。这就是在青藏科考史上有重要意义的兰州会议,是过兴先主持的。他是科学院当时业务二组的副组长,管地学和生物学。

综考委也派人参加了,因为具体的管理工作都要由综考委来做。综考委是何希吾去的,他当时是综考委的负责人。这次好多老先生都参加了,有刘东生、施雅风、杨敬之,还有水生所搞藻类研究的老先生饶钦止(藻类学家,湖泊学家),说明他们很关心这个事情。我代表地层研究方面,做了一个学术报告。会议结束时,过兴先总结了会议的成绩,还表扬了我们的地层报告。

1973年,我们这份地层的考察成果在《中国科学》发表了。因为“文革”,我们所好几年没有发表文章,这篇文章全文是英文,所图书馆用它换回了不少的出版物。我们图书馆与国外许多图书馆有交换关系。

从1966年开始,我们所就始终有一个青藏课题组。除了1967年让我下岗外,其余时间都是由我负责。所里还先后指派穆恩之和杨敬之老师来指导,今年谁出野外,明年谁去,都有安排。1973年重新开始考察时,实际上工作是很紧张的,一方面要去青藏考察,一方面先前的珠峰成果要总结、要出版。要出版,就不能像初步写的那样粗糙。这个总结一直写到1975年才完成,所以那两年所里就只派一两个人去。1973年是章炳高去了;1974年派了两个,王义刚和王玉净,1975年多一点,派了章炳高、孙东立、陈楚震、王玉净等4人,这几年我都在家搞总结。1976年为这一期考察的最后一年,我说我不出去不行了,我要出野外。那一年的考察是青藏科考史上规模最 大的代年,下设4 个分队。那年我们所里去的人也最多,派了章炳高、何国雄、廖卫华、陈挺恩、董得源、孙东立、穆西南和我共8个地层专业的人。

有的分队要3个人,有的分队要2个人,藏北分队只要1个。8个人自己报名去哪儿,藏北分队 没有人报名,我就去了。分队长是王震寰。

穿越藏北无人区出发的时候,我记得我写的诗里有这样两句:“科界壮举争年华,虎贲三十出色哇。”虎贲,就是勇士;三十,是指我们藏北分队大约30人;色哇,是班戈县北部一个区政府的所在地,我们就切5里出发;“争年华”是抢时间。到藏北那年我都42岁了。你想“文化大革命”已经搞了那么多年,多数队员已年近四十,岁月不待,要争时间呀!“虎贲三十出色哇”,说明我们出发时还是相当雄壮的。《人民日报》此前曾说珠峰考察是“空前伟大的壮举”,我们去藏北无人区也是壮举啊!

藏北考察遇到的困苦就太多了。我感觉到无人区就此一趟,不会再去第二趟了,所以我十分珍惜,把所有可用的时间都用来考察,只要有时间就去找化石。住下来,如果天还没有黑,我也出去找化石,连途中休息也不放过。因为怕无人区不安全,我们每人发了一支枪,还配子弹。许多人都打过猎,我是一枪未发。因为打猎也很辛苦,要去找目标,看地形,我如果有那个时间,就去找化石了。

19世纪末、20世纪初,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5venHedin Anderson)带着一些随员,曾在这片无人区走过一条路线,和我们穿越的路线差不多。他是从新疆那边过来穿越藏北无人区的。那时他们更艰苦了,死了一些随从。他们带的马、驴、骆驼大部分都死掉了,有很多非常惊险的经历。他后来写了书,我们都看过。1976年我们走的这条路线,就是从色哇出发向北,一直到与新疆接界的昆仑山喀拉米兰山口。

从色哇出发时我们是骑马,耗牛驮物资。这样的情况差不多有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很艰苦。有几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

刚出发没有多久,大家采化石,采标本,采了不少。我们带的物资,像食品什么的,消耗还不太多,耗牛就驮不动了。因为耗牛体力消耗大,但吃不饱。那个地方是什么状况呢?藏北北部那个地方,藏语叫“羌塘”,意思是北方的空地,完全无人的区域就有30万平方公里以上,环境是最差最差的了。在我们北半球,最暖的季节是6, 7, 8三个月,可这时羌塘的草都是黄绿色,干瘪瘪的,一点点儿高,还稀稀拉拉的。耗牛走也吃,站也吃,一天到晚吃也吃不饱。我们雇了110多头耗牛。虽然科研人员只有16位,我们分队总数却有30来人,除行政队长外,另有管理员、炊事员、医生,还有一部电台,有两个负责电台的报务员。没有电台不行,要跟外界联络。还有50匹马,每人骑一匹外,仪器要用马驮,不能用耗牛驮。这么多牛又这么多马,就必须得有20来个藏族的民工来管理,这支队伍就大得不得了了。

牛的任务是驮标本、行李、食品、子弹、马料和大小帐篷、炊具等等。这样,耗牛虽不少,但还是不堪重负。

耗牛承受不了重负,我们考察又不能停下,队上便决定,大家的行李放在各自的马上,减轻耗牛的负担。这样人就不能骑马了,只能牵着马走。我们步行了三天,一边牵马,一边考察,考察时就把马的缰绳系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长铁钉子上。要走动找化石,就把缰绳系在自己腿上,人走到哪儿,马就跟到哪儿,就不要再回头去牵马了。那三天走下来真是累得不得了。羌塘高原最低的地方也海拔4 800多米,走平路都是气喘吁吁的。我们扎过34个营地,那还是选择平坦和有饮水的地方,才安营扎寨。营地平均海拔5 030米。在藏北,我们平常脉搏跳动每分钟80多次,稍微一走路就超过100次,这就差不多等于在内地慢慢长跑的心率了。我们每天傍晚到宿营地就再也走不动了,都坐下来,好像再多走一步都不行。

我们这个地层古生物专业,实际上就只有我和西藏地质局的一位同志。我们搞地层的,与研究火成岩、湖泊等不一样,每天一出发就有工作。沉积岩是在地表分布最广的,我们每天都要不停地找化石,只要一两天没有见到化石就慌了,这一段地层是什么,就说不清楚。一般平地上见不到生根的岩石,它们一般在山上和山沟边才露出来。所以我们找化石,测量地层,不是爬山就是钻沟,专业不一样,就很少跟大部队走在一起。出发时队长说好,今天住哪个地方,大家就往那个方向走。他们前面走的人,那么大一个队伍,总会留下一些记号,跟着这些记号走,也不会跟大部队走散。

我们总是最后到宿营地,大多已是傍晚了。

几天以后耗牛缓过来了,又可以骑马了,就好得多了。

我们的耗牛也是很可怜的,它要是驮不动了,后腿没有劲了,就坐在地上,一坐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那几天,耗牛减员,一天一两头。我们的队伍都走过以后,它们就只能喂了狼。它们也是为我们科考做出牺牲了。

困难是太多太多了。有一天碰到特别大的雪,不一会儿冰雹也加进来,越下越大,大风也刮起来,越刮越猛,暴风雪中互相听不见说话的声音。比如我们两个人挨着骑在马上,就这么近说话也听不清。我把当时的情景写在诗里:“邻骑相呼叫,可见不可闻。”就是相邻的两个人互相喊话,能看见对方的嘴巴在动,但听不见说些什么。这场暴风雪整整刮了4个小时。冰雹太大,马都吃不消,都调过头来站着。我看见冰雹砸在马屁股上弹起一尺多高。我们穿的是带帽子的那种鸭绒衣,帽子是软的,冰雹一打在头上就滚下去了。但是雪下到身上就沾上了,风刮着雪从领口钻进去,连内衣都湿了。到下午,暴风雪停了以后,地质所的邓万明,从高帮鞋里倒出来差不多一茶杯水。我们一个一个都冻得像冰棍一样,但是第二天,每人又都活蹦乱跳的,没有一个感冒。可能因为无人区里没有感冒的病毒。

冷起来还有很多怪事呢。比如要上厕所,那才困难呢。要大便,蹲下来,还没有解完呢,就冻得受不了了。所以藏族人为什么穿一个大袍子?他一蹲下来袍子就罩住了。因为外面冷,晚上我们要起夜就用那个空的罐头盒,小便完了就往外一扔。

衡量冷的精确指标是温度。在到达终点昆仑山口那天早晨,最低温度为零下18摄氏度,第二天早晨是零下 16.8摄氏度。那时正好是立秋时候,在内地应该是一年中很热的时候。

有一次乘车考察途中,中午停车休息时,我们怎么也找不到水。有一条干河,我it]就在稍微有点潮气的地方挖,挖了1米左右,出来一点泥浆水,我们就用铝的脸盆烧开,每人还只能喝半杯。无人区有很多湖,但绝大多数湖水不能喝,是盐水。如果有泉水,泉边又有白骨的,就可以喝。白骨就是兽骨,那是来饮水的野兽相互之间争斗死了,留下了骨头。兽能喝的水,一般人也能喝。不过,为慎重起见,还是要让中科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的范云崎再测一下,看能不能喝。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成都洗了一个澡进藏,半年后考察完了,回到成都才又洗澡的。在拉萨我们当时住的第三招待所,条件也不好,所以我们一个个都半年没有洗澡。我还影R讲卫生的,只要有条件,差不多每天都擦澡。不管什么温度的水,浑身都擦擦,过几天再换换衣服。对我来说,洗澡的大事是靠这种办法解决的。

我们穿越藏北无人区的路线与当年斯文·赫定走过的那些地方差不多。他当时在这条线上,只发现了3个可疑化石点。后来别人对他的材料进行了研究,但是没有看到这3个点的研究成果。所以,他找的3个点是不是化石还不一定。如果是化石,也可能太破碎了。我走过这条路线,找到了100多个化石点,编了100多个采记号,发现了2000块化石。可以说基本搞清楚了这篇无人区的地质历史,填补了这块空白。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地层了,比如泥盆、石岩、二叠、三叠、侏罗、第四纪的地层都有,只是更老的地层不敢确认,因为没有化石证明。地层的研究是由粗到细的,可以细到无穷无尽。假定这本地层书100页,你找到它有代表性的30页、40页就很不错了。不可能每一页你都找全。它还有很多页可能缺失,根本没有,也不是每个层都有化石。但是,我们的考察工作毕竟还是粗啊,每天都是从这个点搬到那个点,考察没有几个小时。在一个地点找到了化石,赶快要走。当时那个条件只能这样。如果再去跑一趟,可定还会有新发现。

1977, 1978年大家写总结。1979年写得差不多了,又提出来开青藏高原国际学术研讨会。我们都是筹备组的,一着手准备工作,又忙得不得了。我又连着去了3次西藏,动9年去了一次,1980年又去了两次。因为会后外宾要去考察,要参观哪些地方,什么地方能看到什么东西,我们要编进旅行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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